学校至今未能终了 [复制链接]

#三岛由纪夫《阿波罗之杯》

所谓学校的终了，不言而喻就是毕业了。在女子学校，并没有发生毕业典礼一完便围殴老师等地暴力事件。但是，这并不一定意味着女性便没有暴力倾向，或者只是一种先见之明：

“马上就要结婚，紧接着会有孩子，如果是女孩子的话，又得在这所母校受教育了，这些老处女教师们看样子个个长寿，现在大家就吃亏啦。”

对学校的回忆究竟是怎样的呢？离开大学十九年的我，似乎一生都只作考试的梦，而近来竟又为考试的问题所苦，以至被一个及格有危险的情势危急的噩梦魇住了学校的终了，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说，都是考试恐惧的结束吧。虽然又很强烈的愿望想重返学生时代，却祈求好歹这一次是没有考试的学生时代。

所谓学校，在作为一知半解，吵吵闹闹的*口小儿们的牢房，是今古不变的，唯一的不同之处是，是过去未曾发生过早稻田大学那样大规模的示威游行。

说到底，学校，就是谁都多少有点不正常的青春期精神病院。

它实在运转得很高超，绝不会使入院患者们（学生）察觉“我头脑不正常”等等。

老师们也有几成仍旧是学生时代一样的不正常者，这样的老师与学生便很对劲儿。在一所数千人的学校里面，仅有为数不多的几名老师知道这个秘密，他们在绝对保密的状态下经营学校。事到如今即使有人指出东京大学的学生中有几成是精神病，你也不必惊讶。

所谓考试，就是为了让这帮头脑不正常的家伙确信“自己是正常的”的手续，为此，考试内容就光出与他们的奇思妙想毫无关系的问题，于是乎学习就越发痛苦，但如能写出答案，总算可以获得一颗“本人正常”的定心丸了。

在课堂讨论等活动中，是允许多少暴露一点点头脑不正常之处的。

有一次，一群老师和学生在猪排店一边吃猪排一边作课堂讨论式的对话，一名活泼，漂亮的女学生大声发言，偶然吸引了我的注意：

“老师，我还是认为歌德在写作《浮士德》第二部时，思想上后退了一步，沉迷到神秘主义之中了。”

作为嚼猪排时的话题，浮士德的确是牛头不对马嘴，我也是在吃猪排，自然不便搭话，但就那么扫一眼，女学生那浅绿色毛衣绷紧的胸脯，给我美丽，活泼的印象，所以更使人悲哀。

学校容许全无羞耻心的存在。这就是学校之所以是精神病院的缘故。我直到今天仍感到羞耻的，实在学生时代曾飞跑到非我专业的佛文研究室说：

“老师，我喜欢戈迪！”

正确的发音应该是“戈蒂埃”，我却稀里糊涂地“戈迪，戈迪”，洋洋自得地宣布，其实我根本没有读过一本戈蒂埃的东西。

对此，佛文老师认认真真做了学术性的解答：

“那是出现在浪漫派和自然主义中间的作家，所以特色不鲜明，容易被忽视。”

在大学里，对于那些头脑不正常的学生，为什么非要有认真作答的社会义务不可呢？

难道是那些喜欢与头脑不正常的年轻人打交道的人，才挑选了老师这种职业吗？

且慢，问题是“学校的终了”。学校的终了就是毕业典礼，但是，真正毕业了的人有几个呢？

所谓真正的毕业，应当察觉：“学生时代的我头脑不正常哩。”

走出校门十年之后，其间只看电视和周刊杂志，却自以为“我读了大学，所以是知识分子”的人，是至今头脑仍不正常的人，也就是说，对他或她而言只有一种解释——学校至今未能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