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今天出门前大概是忘了看*历。 半小时前,我和我妈大吵一架。当然基本是她单方面吼一些陈词滥调。她抓着我上周的小测试卷,披头散发冲我大骂: “你不会做就算了!你根本不做!你们老师这学期已经找我四次了!你到底想干嘛,你还像不像个学生了!” 更年期的女人暴躁易怒,我懒得理她,翻了个白眼走人,把门摔得震天响。 半小时后的现在,我听着上课的铃声打响,想进校门,却被学校的保安揪起了领口。 我有些奇怪,因为平时经常迟到的原因,我会偷偷给这保安塞烟,他也习惯对我网开一面了,今天却一副气势汹汹的样子。 我在心里烦他胃口大,不得不后退一步,刚把被扯歪的衣服理好,就听到那保安质问我: “你是谁?哪里偷来的校服,溜进来干什么!” 我愣了:“是我啊?我要上课当然要进来……” 他嗤笑一声,指着我的鼻尖打断我:“我在这里工作十几年了,每一届学生我都脸熟,从没见过你,刚刚还想翻围墙进来——行,你说你是来上课的,学生证呢?给我看看!” 我确认他是在找茬了。我昨晚通宵打游戏,今天起得当然晚了点,学校大门已经关了,只好翻墙。 至于学生证,我从来不带那些七零八碎的麻烦东西,这一点他明明就是知道的。 于是我也指了指他,回敬他一个冷笑:“随便你,反正老师今天要是找我麻烦,我就说是保安不让我进来。”然后我转身走人,心想可以光明正大地逃一天课了。 可是当我回到家门口,想用“拿学生证”的理由回去拿点钱去上网的时候,半小时前还狼狈不堪的女人妆容精致,探出头,用疑惑且警惕的眼神看着我:“您是哪位?找谁?” 我终于意识到不对了。 2 眼前的女人是我十八年里熟悉的样子,但比起今早扯着嗓子摔东西的人来说,又好像年轻了不少。 家里的装潢莫名其妙变了,原先惨白的墙壁上还有漏水和疏于保养形成的黑色污渍,现在却贴上了墙纸,瓷砖也变成了木地板,还铺了毛茸茸的地毯。 穿上鞋套走进“我家”的时候,我下意识看了一眼我妈——不,现在是一个看起来好像忘了我的女人,和那个几根烟就能收买的保安一样。 她为我倒了杯水,笑着问:“你是小鸥的朋友吗?前两天她办生日聚会的时候没看到你呢,是那天有什么事耽误了吗?” 我的表情凝固了一瞬。赵鸥是我的妹妹。她怎么可能有胆子找朋友? 她从小就唯唯诺诺,一句话不敢多说,长大了也是这样。她和生日聚会明明应该是互相矛盾的词——我敢保证她上高一到现在,连同学的脸都记不齐。 她前两天生日我是记得的,那天我看到她拿了个小蛋糕回来,然后当仁不让地拿走了一大半,给她留了一小块,算是给她的礼物。 我妈也是,她什么时候变成这么知书达理的人了?在我印象里,她总是争吵、尖叫,总是发泄、扔东西…… 她们为什么可以在忘记了我的存在之后,理所当然地变了一个人? 我一瞬间感到非常愤怒,觉得遭到了“背叛”。我的人生被抹杀了,与此相对的,她们却非常幸福。 我无法释怀。 3 我开始试图寻找我存在过的痕迹。 身份证、学生证、相册,什么都可以。我一定有在哪里留下过,“存活过”的证据。 女人去做饭的时候,我打开电视柜下第一个抽屉——我所有的东西曾经都是放在这里的。 没有、没有、什么都没有。我确实翻到了相册,可是从头翻到尾,只有男人女人和小女孩,没有我的半点影子。 我看着相片里赵鸥快乐爽朗的笑脸,第一次知道原来她是会笑的。 赵鸥从没对着我笑过,她非常胆小、没用,又磨蹭,小时候每次我妈喊我陪她玩,我都会抢走她的玩具,对她说一些“敢告诉妈妈你就死定了”“烦死了不要跟着我”之类的话。 所以我一直以为……她就是个没用的娃娃而已,不开心了就可以当我的出气筒,娃娃当然是不会笑的。 也是在相册里我才发现,原来我妈妈很好看,年轻时候,应该也是会被男孩子偷偷讨论的对象。 我只记得曾经有一次我和她对呛,她骂我又不做作业又逃课打游戏想干嘛,我冷笑着说关你什么事?你不是也不去上班吗? 当时她一下子哽住了,愣了几秒,然后披头散发地扑过来,扇了我一个耳光。 而现在,把我忘了的她好像找了份工作,茶几上瘫着她手写的表格。今天也许是恰巧排到休息日,正一边切着菜一边哼歌。 4 “在看相册?”女人帮我把喝完的水又倒了一杯,坐在我身边,“小鸥小时候很可爱的,胆子又大,什么都不怕。” 我怔愣着,一方面因为自从我长大后再也没有过的、和我妈之间这样近的距离,另一方面因为她的话。 我试探着问:“小时候没有欺负她之类的小朋友吗?” “可能也有吧。”我妈笑眯眯地说,“不过小鸥很坚强,毕竟就算有人欺负她,回到家里,我们还是会好好安慰她,这一点大概是让她很安心吧。” 这不对……不应该是这样的,就算是突然忘了我,整个人生轨迹和性格也会就此改变的吗? 我们一家人——除了我以外的一家人,用“遗忘我”作为代价,换取了更好的人生吗? 可能是我的表情太难看了,女人疑惑着看了我一眼:“说起来你今天没去上课吗?小鸥要下午才能回来呢。” 我干巴巴地搪塞:“有点事,没去。” 女人像是无奈地叹了口气:“啊……你妈妈一定会担心你的吧?和她说过了吗?” 我突然就想起来了。 在我第一次逃课去网吧的时候,我妈并没有砸东西,也并没有骂我。我大晚上终于到家的时候,她坐在餐桌旁,疲惫地看着我,桌上是几道我最爱吃的菜。 “你去哪里了?”她当时努力笑了一下,把我抱进怀里。 我看到她背后藏着我妹妹,怯怯地看着我,却也是一副松了一口气的样子,“你们老师说你没去学校,我又找不到你,担心死了……以后不许这样了知不知道?” 当时的我,并没有听进
治疗白癜风药物去。只是态度很恶劣地甩下书包进了房间,顺带瞪了妹妹一眼。留下一句, “不关你事。” 5 我终于明白了。 其实我应该早就明白了吧,只不过是不愿意承认而已。根
白癜风怎么食补本不是什么所谓的“我被所有人遗忘了”……从我摔门离开的那一刻开始,这就是一个,“我”不存在的世界。 并且,因为我的不存在,所有人都拥有了更好的人生。 妈妈变得温和,因为不再经常动怒而显得年轻了。妹妹变得活泼,因为没有我成为她的阴影,而能够勇敢地去交朋友了。 我甚至偷听到了我妈和在出差的我爸打电话,女人声音幸福又平和,他们不再因为我而吵架了。 我甚至开始怀疑我到底是不是真实的,我真的存在过吗? 唯一能证明我也许确实曾经活着的一刻,是我妈妈——是温柔的女人在挂断电话后,注视我的那一眼。 “以前也想过要不要生一对兄妹,虽然照顾两个孩子就可能要把工作辞掉了,但是两个孩子在一起会更开心吧。” 她微笑着,静静地说,“感觉如果小鸥有哥哥的话,应该就和你现在这样差不多大了。” 可我并没能让任何一个人因为我的“存在”而开心。 我的眼泪终于在迟到十八年后,落了下来。 6 再睁眼的时候,保安非常紧张地看着我。 “你没事吧?”他着急忙慌地凑过来,语气是责怪又关切的,“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当心,跑那么着急干嘛,迟到是不好,但是也要注意安全啊——怎么样,被撞到哪了,没受伤吧?” 我愣愣地看向他,他身后一个男生捏着自行车把手,也是满脸的紧张,一副肇事司机不知道该不该逃逸的表情。 我咳了几声,感觉除了一片茫然的意识以外没有问题,下意识说了句:“我没事。”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赶紧进去吧,万一哪里不舒服还得去看看。你们哪,以后还是来早点,别赶路啦——听我一句劝,你们还年轻着呢,往后舒服的日子有的是。现在就混日子,以后迟早得后悔,可千万别混得像我这样。” 他摆摆手,偷偷把大门开了一条缝,又轻轻笑着,有些不好意思地小声对我说,“以后别给我烟了啊,我媳妇让我戒了。” 我愣愣地看着他,被他推了一把,走进了学校,像是走进一个梦里。 手背上还有我的泪水洇开的水渍,证明先前经历的一切并不是幻觉。 但骑车男生又想问我些什么,又不敢靠近的表情如此真切,我一时不知道究竟哪边才是真实的。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抓着书包跑进教学楼的时候,我脑子里其实还乱糟糟的,恍如隔世的茫然和的后怕一起涌来。 我在纷乱的情绪里,下意识地计划好了今天放学回家以后,要对妈妈和妹妹说的话。 “我回来了,给妹妹带了个小蛋糕——我觉得我们家看起来太冷清了,贴个墙纸吧?” 还有一句,“妈,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