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两天打电话回家,我妈说,那天舅公过生日,大家一起吃饭的时候,不久前刚被送进精神病院的表姨又歇斯底里发作了一回。舅公接到医院电话心急火燎地跑过去,安抚了好一会儿,表姨情绪才平静下来。一向坚强内敛的舅公当着众人的面嚎啕大哭。 舅公的第一个孩子是个女儿,聪明伶俐,乖巧懂事,只可惜7岁上下就夭折了,好几年后才又得了个女儿,就是我表姨。这个独生女来得不易,加上之前大女儿早逝留下的遗憾,使得舅公和舅婆对表姨爱若珍宝,千般纵容,万般迁就。 表姨自小在父母的溺爱中成长,难免娇纵了些,不过她对我们这些小辈还是很友善的。她和我最亲近,每次见面总是笑容可掬,拉着我的手问东问西,还老带我出去给我买糖吃,
看白癜风的医院哪比较好我很喜欢她。 平心而论,表姨长得不错。身材高挑,皮肤白皙,一头披肩长发更添妖娆。她的衣服总是很时髦,喜欢涂红色的指甲油,身上香香的。唯一不足的是太过瘦削,脸上无肉,难免有些刻薄相。表姨今年刚40岁,据说现在已经被病痛折磨得像个小老太太了。 表姨从小就不爱学习,成绩不好,在班里属于倒数的水准。舅公舅婆好像也不在意,依然无条件宠着。记得有一次爸妈批评我期末考试成绩考得不尽如人意,舅公在旁边淡淡地插了一句话:“女孩子嘛,要求不要太高了,健健康康开开心心最重要。” 表姨初中毕业后进入了我们当地一所职高学会计,因为中考成绩差了些,舅公还找了些关系才得以进入。毕业的时候,正好遇到本地的中国建设银行招人,需要考试,我姨在建行工作,于是舅公就托我姨帮忙辅导一下表姨。 听我姨说,这轮招人一共要招10个,最后只有11个人参加考试,也就是说只会刷掉排在最后的一个人。结果表姨最终考了倒数第一。只有她被刷掉了。舅公面子上有点挂不住,我姨也恨铁不成钢,不止一次在说到这事的时候面露鄙夷之色,说:“这孩子都不知道在学校学了些什么,底子太差,这辈子也就指着她父母了。” 通过舅公夫妇的多方活动,表姨去了一家贸易公司做会计。每个月的工资根本满足不了表姨的需求,舅公和舅婆就成了她的“提款机”。其实夫妻俩也不是多有钱,舅公是保险公司的部门经理,舅婆是国企职工,在自己的基本开销之外,收入大部分都给了表姨。 二、 学习不行,表姨的感情生活却丰富多彩。 记得有一次去舅公家吃饭,晚饭后表姨悄悄把我拉出来,塞给我一个小纸团,嘱咐我下楼去,去小区的某个角落把纸团交给一个男孩,嘱咐他别等了,先回去。然后告诫我一定不要告诉家里其他人。 我懵懵懂懂,只觉得自己成了电影里负责秘密“接头”的那个角色,心跳得厉害。走到表姨说的地点,看到一个个子很高、瘦瘦的男孩靠在墙那边。我把纸团一扔,把话带到了,就止不住狂奔回家。 不久之后,我又成了给表姨“打掩护”的人。那是个中午,表姨对家里大人称要带我出去买吃的,买完东西,她没带我回家,
小孩子得白癜风的原因却去了附近的小公园。公园亭子一角坐着个男孩,看到我们就迎了上来。男孩并不高,身形偏胖,绝对不是上次我见那一个。表姨和那个男孩亲密地耳语了几句,才带着我回去了。 路上我问表姨,上次那个男孩去哪了,表姨说:“那个人无聊死了,不想理他了。”然后又对我说:“找男朋友啊,一定不能急,要好好挑,挑个自己最喜欢的。”我听得一知半解,只知道点头。 好好挑男友,舅公舅婆也是这么想的。表姨工作后,他们开始托人给表姨介绍对象,想着怎么着也得找个青年才俊。有一次舅公夫妻俩来我家,我妈给他们推荐了一个自己单位的年轻人,大学生,各方面都不错,但舅婆得知对方身高只比表姨高一点点就不满意了。 表姨最后的对象确实是她自己挑的,也是她所谓的“最喜欢”的,却让全家人都大跌眼镜。 那个人是个公交车售票员,初中学历,父亲早逝,家里只有一个工资微薄的老母亲。长相平庸,皮肤黑黑的,小眼睛,嘴唇乌青,牙齿因为常年抽烟而变得漆黑。表姨和朋友去K歌的时候认识了他,两个人很快打得火热。 表姨好像真的很信任我,也或许已经习惯我的陪伴和掩护,总之,我在其他人都还不知情的时候,就提前见到了这个未来的表姨父。 一个傍晚,表姨带着我上了一辆9路公交车。车上人很少,过了一会儿,车上的男售票员过来了,坐在我们前排,转过头冲我们神神秘秘地笑。他们态度亲昵,表姨表情娇羞,我隐隐约约感觉两个人不是普通关系。我看看表姨,那么清纯漂亮,再看看对面这个人,长得不怎么好看,言谈举止流里流气的,怎么都不像是一路人。 他们具体说什么我已经忘记了,只记得表姨最后递给那个售票员两包烟,那人对表姨暧昧地笑了笑,又摸了摸我的头,过了两站,我们就下车了。表姨问我喜不喜欢这个人,我迟疑了下,说了句,挺好的。表姨的眼睛笑成了月牙形,她说,“这大哥哥确实挺好的,有时候我做的事不对他还会教育我,教我好多东西,比爸妈都贴心。”我听着她的话,心里面有些难受。 以后隔了很长一段时间我都没见过表姨。只听外婆和我妈我姨说,舅公舅婆对表姨找的这个男朋友很不满意,觉得哪方面都配不上表姨,苦口婆心地劝她分手,但表姨一意孤行,说就是喜欢这个人,要和他结婚。 后来我想,也许就是因为这个男人不像舅公舅婆一味宠着她,表姨才会觉得他与众不同吧。 再后来,舅公和舅婆来我们家,送表姨的结婚请柬。他们情绪有些低落,说拗不过表姨,只能答应。还说也不希望表姨父有什么出息,能赚多少钱,只希望结婚后对表姨好点就行了。走的时候看我正在做作业,舅公对我说:“要好好学习啊,以后争取考个好学校。”以前他从没说过这样的话。 表姨的婚礼办得很体面,定的酒店也非常气派,都是舅公出的钱。表姨穿的婚纱是我之前参加过的婚礼中见过最美的新娘婚纱,说是专门去广州定做的。 表姨父春风得意地挽着表姨,我抓了一把五颜六色的彩纸,在新郎新娘走过的时候撒到他们身上。隔着漫天的彩纸看过去,表姨笑靥如花。 三、 表姨父后来通过舅公的关系去了本地一家证券公司做后勤,还分到了一套房子,日子虽不算很宽裕,但也过得去。况且舅公夫妻还不时在接济他们。那两年逢年过节家里聚会,看到表姨夫妻俩亲亲热热的,家里亲戚都觉得不错。只有一次听外婆说起,表姨父有些不太好的习惯,喜欢和“道上”的朋友往来,而且爱好*博。 有一年过年,晚上全家一起吃饭。表姨和表姨父姗姗来迟。那会儿表姨已经怀孕好几个月了,表姨父先进门,表姨大着肚子,脱了羽绒服要换拖鞋,他也没想着去搀扶一下。舅公舅婆面色不好,问他们怎么这么晚才来。 表姨吞吞吐吐地说刚送走几个朋友。舅公勃然大怒道:“什么朋友,都是些狐朋狗友!”表姨父沉着脸一声不吭,表姨神情尴尬,家里其他人赶紧打圆场,招呼他们坐下来吃饭,之前还很祥和的气氛骤然冷了下来。 吃过饭,表姨父就催着回去。大家都说难得过来,再坐一会儿。表姨父冷了脸,说有朋友还要过来。表姨堵气说不走,表姨父真的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他是赶着要去打牌”,表姨低低地说了一句。 我仔细端详表姨,本来就偏瘦的她,怀了孕没有变得丰腴些,却显得更瘦了。眼底下方有些乌青,眼中隐隐有泪光。舅婆很心疼,赶忙给她倒了杯热茶,舅公在旁边长叹了口气。 表姨望着我,依然笑得那么亲切,从包里拿出了一个大红包塞到我手中。我怔怔地看着她疲惫的表情,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表姨之后生了个儿子,本来是件大好事,但表姨父在表姨生下孩子的当晚就又去打牌了。舅公当场翻脸,摔了东西,还揍了表姨父一拳。 大二那年,我从外地回家过暑假,听家里人说,表姨和表姨父离婚了。表姨父嗜*成性,最后为了还债把他们那套房子都抵押了出去,有时候喝了酒还对表姨动手。最后在舅公舅婆的帮助下,两个人好歹离了婚,孩子还不到三岁,归女方抚养。表姨因此又搬回了舅公舅婆家里住。 舅公抱着小外孙来我们家玩,孩子细眉细眼的,长得很像表姨,但面色苍白,单薄瘦小,外婆背地里说这长相缺了点福气。和之前比,舅公心情反而好了不少,在他看来,女儿丢弃了一个包袱,又可以重新开始了。他说,“只要我和她妈在,小玉(我表姨)就吃不了苦。以后把眼睛睁大点,我就不信找不到一个好人家。” 没多久,表姨父竟然查出来患了鼻咽癌。医生说他平时喜欢抽烟喝酒,经常*博熬夜,造成生活不规律,发现的时候已经是晚期,没过半年就去世了。 四、 表姨所在的那家贸易公司后来不景气,倒闭了。表姨没办法,只能重新找工作。她学历上没有优势,年龄没竞争力,能力平平,一时找不到什么合适的,最后只得应聘当商场里的导购员,准备先干着再慢慢看。 为了女儿和外孙生活可以好一些,舅公尽管退休了依然还在拼命工作,他找了两份工,还想做项目创业,像年轻人那样四处奔波。外婆好多次暗暗叹气,说舅公可怜,老了也脱不了身,一辈子都要为这个女儿操心,可能就是上辈子欠了她的。 如果表姨安于家室,好好努力,也许舅公不会那么辛苦,但是表姨偏偏不是这样。从原来的单位出来后,她结交上了一帮社会青年,张扬不羁,常常出入酒吧、KTV,和去世的前夫一样,也迷上了抽烟喝酒。孩子扔给父母养,没了钱就找父母要,舅公舅婆却一筹莫展。 表姨后来又结识了一个男人。开始的时候处得不错,后来问题就出来了。除了性格不和,对方对表姨的儿子态度极差,不止一次殴打孩子,有一次甚至打出了鼻血。最后他们还是分手了。表姨于是又回到了父母身边。以后也先先后后接触了一些异性,但是没有一个能成的。 随着时光推移,表姨酗酒的问题越来越严重,每天离了酒就不行。酒精让她整天昏昏沉沉,脑子不清楚,班也上不好,只能辞了职在家呆着,靠父母养着,时不时和三朋四友去泡吧。儿子的大凡小事都是舅公舅婆在张罗,她动不动还要加以训斥,孩子见到醉了酒的表姨就躲。 舅公舅婆为了表姨戒酒想了很多办法。把酒瓶里面的白酒偷偷换成白开水,告诫家附近的商场小店不要卖酒给表姨,甚至把她锁在房间里不要她出去买酒,但她还是砸了窗户跑出来……舅公骂,舅婆哭,就差跪下来求了。因为花销巨大,舅公夫妻的负担愈发沉重,心力交瘁。 又是一年过年,那时候我研究生都快毕业了。前两年因为种种原因表姨没有露面,这次终于又见到了她。表姨已经变得让我不认识了。瘦骨嶙峋,头发干枯,穿着紫色的皮草大衣,戴着金色的大耳环,显得很沧桑。她画着浓浓的烟熏妆,嘴唇血红,粉打得很厚,但依然掩盖不了眼角明显的皱纹。那么多长辈在场,她坐在一边,旁若无人地叼着烟,大口大口地吸着,吞云吐雾之间,显得有点寂寥。细看她的手,上面竟然还有好几个烟头烫过的疤痕。 表姨看到我,露出一个有些神经质的笑。招手叫我过去,简单问了问我现在的情况,接着就问我有没有男朋友。我说没有,表姨轻蔑地扯了下嘴皮,对我说:“你记住了,选男朋友的标准,第一就是有钱,第二是肯为你花钱,其他的都是白搭。”看着她似笑非笑的表情,听着她世故的语气,我突然想起当年她信誓旦旦地对我说,一定要选一个自己喜欢的人。 等到吃饭的时候,表姨一坐下来就问有没有酒。因为大家知道她的情况,所以提前准备的是饮料。表姨很失望,懒懒地吃了一会儿,烟瘾上来了,又跑到阳台吸烟去了。舅公看了她一眼,深深地摇头,“说实话,她身边的那些人都不学好,我真怕她最后会染上*瘾!”舅公说。 那顿饭让我记得很清楚的是,舅婆赞许地看着我,一个劲儿夸我听话懂事,然后幽幽地说了句,“当年要是对小玉严格些,让她好好读书,一定比现在好得多。” 那天我也见到了表姨的儿子,差不多上小学的年龄了。可能是长期缺爱的缘故,孩子有些畏畏缩缩,对于所有善意的对待都有些受宠若惊,我陪他玩了一会儿,他就变得特别黏我了。所幸的是,孩子成绩尚可,循规蹈矩,不像她母亲。 我毕业参加工作后,有一次我妈给我打电话的时候,说表姨最近越来越变本加厉了。不让她喝酒,她就狂躁不安,在家里大喊大叫,打孩子,乱摔东西,把电视机都砸坏了。又说表姨先后谈过两个对象,都是不靠谱的,有一个和以前的表姨父一样爱*博,给表姨花钱买了些东西后就开始骗她的钱,最后分手的时候闹得很大,表姨跑到那个男人家里把东西全砸了,连派出所的人都出动了。舅公掏了不少钱才把事情给解决掉。 我妈说,因为照顾表姨花钱太多,表姨儿子还要读书,舅公已经决定卖房子了。 再过了一段时间,我妈告诉我,表姨被诊断出来有严重的抑郁症,还出现了精神分裂的倾向,被送进了精神病院治疗。舅婆气得心脏病发作也住了院。 那一刻,多年前表姨那张美丽而生动的面庞又浮现在我的脑海中。她在阳光下笑容灿烂,浑身充满了青春的活力。只是那个少女,已经永远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