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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史前段时间得了神经病。
录音棚里，觉得有个音稍稍唱错了，就非常烦躁，觉得一首作品毁了，学了那么多结果啥都唱不好；钢琴教室，觉得有个键稍微按早了，顿时在自己心里憋屈到要吐血，弹了那么多曲子结果一个都做不到优秀。
于是我经常把宣纸大团大团揉搓起来气到不行，因为我一笔歪了，满纸荒唐；我时常在大花园里把一捧花草反复蹂躏，因为一支花插错了，整个花束就不再是风景。
我之前不是这样的。我之前总觉得自己天生就是歌者，就有天赋，就有爆棚的艺术感，我就应该去从事艺术，就应该去取得一些非凡的成就。
直到我开始学习乐理，开始练习发声，开始学会研墨，开始布局花朵。我混迹在中国音乐学院的学生圈里，去取经。我还曾幸运的跟宋祖英老师和阎维文老师交流过，我还曾幸运的向李云迪先生请教过钢琴；我们公司专门带我们去学习了插花，我又捡起了荒废多年的书法——不断地学习练习深入交流，带给我的并不是进步的欢乐，而是对自己的怀疑，恨自己的不争气。
直到你不得不承认一个现实——你并没有那么高的天赋，无数的问题出现在你的身上，你之前一切的自我感觉良好不过是因为自己的无知。
我曾一度深深陷入这样的循环里，我还告诉自己，如果当年没有开始起步深入学习，就不会有今天跌到的痛苦。
身边人开导我，说你也不指望这个吃饭，你能做到这样已经比很多人强，你能带给别人快乐就是最重要的……我本以为这些东西足以让我信服，让我告慰自己失去的满足这样就够了。
后来我发现，根本就不是这个样子的。我一直没办法摆脱这样的纠结。
2
直到有一次有幸跟着领导参加泛业务圈高层会议，我碰到了德州仪器的传奇女强人——胡煜华。我们这种小兵，原本也入不了他们这些领导的法眼，只是我当时上台表演了一首歌曲，让她多少对我有了点印象。
下了舞台碰到她，她可能出于礼貌，说，小伙子，表现的不错。
我突然灵机一动，跟她讲起来当年面试TI（成都）的经历，估计她也觉得比较有趣。后来我话锋一转，跟她说：老实说，根本没有想到会有机会能跟您交流。您刚才说的表现不错，我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的感觉了——好像学了越多，负担越大，发现的问题越严重。我的歌唱从我开始学习声乐开始就基本没有给自己带来过快乐。
她一愣，然后笑着说：小伙子，你有没有想过，学习，也许从一开始就不是为了快乐。
我接着说：胡老师（叫顺嘴了），如果学习不能给我带来快乐，那我还学习干什么？难道学的越多就只是发现自己浑身毛病一直压抑吗？
她还是那么端庄的说：学习只是会把你带到一种高度，那种高度才是快乐。你为什么能达到那种高度？因为你在学习；你如何能达到那种高度？因为学习让你发现了无数问题，你在进步。进步的过程是用庞大的痛苦换来了微小的欢乐——进步到一定的飞跃，才能够有更大的快乐。
3
我突然想明白了。学习无非就那么几个层次：
最开始，你学了一点点东西，你觉得自己天下无敌了，什么都懂了，所以你快乐，而且是发自内心的快乐，毫无忌惮没有任何负担的快乐，你会崇拜自己，崇拜自己的天赋和感悟，惊叹自己的优秀，狠狠把别人踩在脚下。
然后，你就开始磨合——等你碰到了更牛比的人，见到了更广阔的天空，更复杂的理论，你发现自己什么都不是，你发现自己的天赋根本就是一文不值，你发现自己学了那么多年突然好像什么都不会了，都白学了。你痛苦，你的心挣扎，你开始崇拜别人贬低自己，你开始怀疑自己来时的路能不能再让自己快乐。你把自己的放在火上烤，是因为练就自己的火眼金睛明辨优劣，而不是单纯的烤了几天就渴望着浴火重生。
最后，守得云开见日明。你发现自己还是有很多问题，但是你也开始淡定平和。你会明白自己有了质的飞跃。你做不到完美，但你做到了最好——你开始辩证的看待别人，但是也开始接受自己，被自己感动。——学习，让你扒了几十层皮，蜕变是学习的积累，只有蜕变才是一种安稳谦虚而又淡定的快乐。
学习本身，真的很痛苦。学的越多发现的问题越多，那是因为：学习，从来都不是为了教你去打败谁，它只是教你战胜自己。
于是总有人探讨因为无知的快乐难道就不是快乐了吗？
我常想，如果你确定自己不会在某条路上有所建树，保持一种无知，也许是一个比自己一瓶不满半瓶咣当更合理的解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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