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抑郁症的选方思考
（一）小柴胡汤
和少阳枢机当然选小柴胡汤了。小柴胡汤在这里我不多解释了，大家知道，它有和枢机、解郁结、达三焦、化痰浊、助少阳的功效。和我们刚才讲的治疗抑郁症的基本思路特别接近，但是它振奋少阳阳气的力量不够。小柴胡汤的适应证：目赤、两耳无所闻、偏头痛、胸中满而烦、胁下硬满、口苦、咽干、目眩、嘿嘿不欲饮食、心烦喜呕、往来寒热、呕而发热、发潮热，或渴，或腹中痛，或心下悸，或小便不利，或咳，或身微热。你看抑郁症的患者，除了没有往来寒热、发热之外，其他症状全有。
（二）柴胡桂枝汤
柴胡桂枝汤由小柴胡汤和桂枝汤合方。桂枝、甘草是补心阳的，在柴胡的带领下，助少阳、一阳之气。芍药、甘草是养阴血的，如果抑郁症的患者全身疼痛，你可以用芍药、甘草。但抑郁症有严重胸闷的时候，就不用芍药了。柴胡桂枝汤既和少阳，又畅达气机，祛风活络，调和营卫，在这里我也不展开说了。
抑郁症的患者大多舌质很红，舌苔非常厚腻。这是整个人体的细胞代谢失调，脏腑代谢失调，痰浊内生，痰浊壅遏气机的表现，那就是自然界天空的乌云不散，地面上的雾霾弥漫。小柴胡汤里面有半夏、生姜，还可以化痰浊，但是它化痰浊的力量不足，我们就把温胆汤拉进来。
（三）温胆汤
温胆汤所描述的主治证候是胆胃不和，三焦不畅，痰热内扰，心烦不眠，呕吐呃逆，惊悸不宁。这些症状精神抑郁症患者都有。而抑郁症患者舌苔厚腻，食欲不振，嗳气呕逆，心烦不眠，胆小易惊，惶恐不宁，与温胆汤的适应证非常一致。
我们的祖先有没有见到过抑郁症呢？从《内经》查到晋朝的书，一直查到唐朝的《千金要方》卷十四，其适应证是心气不定，五脏不足，甚至忧愁悲伤不乐，忽忽喜忘，朝瘥暮剧，暮瘥朝发。这里提到了晨暮轻重的差别，是作者亲自见到了抑郁症患者，才写上了“朝瘥暮剧、暮痉朝发”这样的话。
大家又会有疑问了，刚才不是说晨重夜轻吗？怎么还有晨轻夜重的？我真见到过。我的一个患者，因为是首长的秘书，每天到了傍晚的时候，就会接电话，明天首长到哪里做演讲，演讲的内容是什么，让他当天晚上把发言稿写出来。他必须写出和首长思路一样的文章来，他就别扭，就郁闷。时间一长，每到了傍晚他就郁闷，这和他的工作性质有关。还有一个案例，是一位母亲。她先生死得早，和一个女儿相依为命，这个女儿就是她生命的精神支柱！女儿要到美国读书去了，因为时差的原因，她到了每天傍晚就等着女儿打电话，哪天不打，她就郁闷，结果就养成了这样的习惯，哪天接不到孩子的电话就郁闷。所以，她是晚上抑郁。这是两个特殊的病例。
（四）定志小丸
定志小丸这个方只有四味药——人参、茯苓、石菖蒲、远志。人参补五脏、益元气、安精神、定*魄、养心健脑。用茯苓利窍祛湿导浊，补心益脑养神。用石菖蒲、远志豁痰开窍，振心阳，益智慧，醒心神。
病机单一的用单一的方剂，病机复杂的，用复合的方剂。精神抑郁症肝胆气郁，少阳不足，三焦不畅，痰浊内阻，心神不宁，故用柴胡桂枝汤、温胆汤、定志小丸合方，我把它叫柴桂温胆定志汤，也有四逆散在内。本方寒温并用，攻补同施，共成温少阳、畅三焦、疏气机、化痰浊、宁神志、定*魄之剂。本方简单的抑郁情绪可以用，严重的抑郁症也可以用。这段时间你遇到困难或者挫折，高兴不起来，也可以用。我的一个学生电脑被人偷了，几年的资料都不见了，他很郁闷，两天两夜睡不了觉。有一天，他听了我的课照着我的方子去抓了一副柴桂温胆定志汤，白天喝完到了晚上就高兴起来了，就说：“旧的不去新的不来。我这电脑也用了快十年了，可以找老爸要钱买新电脑了。这资料同学都有啊，拷过来不就得了嘛！”
柴桂温胆定志汤基础方：方子就是这么几个药，北柴胡、*芩、桂枝、陈皮、半夏、茯苓、枳壳、竹茹、石菖蒲、远志、人参、甘草，这是基础方。随证加碱很重要。
随证加减：心烦焦虑、坐卧不安，加炒栀子、淡豆豉，或莲子心等，以清心除烦。失眠多梦，加炒酸枣仁、珍珠母或合欢皮、生龙牡等，以安神定志。舌红、舌苔厚腻而*，加天竺*、制胆星等，以清化痰热。舌淡、舌苔厚腻而白，加炒白芥子、草果等，以温化寒痰。身痛怕风，加炒白芍、生姜、元胡。青春期抑郁，加山茱萸、枸杞子、巴戟天、鹿茸粉等，以补肾填精，促进发育。更年期抑郁，加山茱萸、丹参、枸杞子、*柏、知母、巴戟天、淫羊藿、浮小麦等，以益肾气、调阴阳。经前抑郁，加当归、桃仁、红花等，以养血活血。经后抑郁，加*芪、熟地等，以益气养血。产后抑郁，加熟地、丹参、山茱萸、*芪等，以调补产后气血之虚。减肥后抑郁，加山茱萸、麦冬、五味子、*芪等，以气阴双补。兼闭经要阴阳双补。老年抑郁属心脑血管病变者，或手术后、外伤骨折后抑郁焦虑者，加葛根、鸡血藤、丹参、赤芍等，以养血活血通络。双向情感障碍有躁狂发作倾向者，去远志、石菖蒲、桂枝，或改用柴胡加龙骨牡蛎汤。
四、柴桂温胆定志汤的拓展应用
我现在想和大家讨论一个问题。情绪，尤其是负向情绪，是导致精神疾病和心身疾病的重要诱因。我们今天重点讲的是精神抑郁症，那么恐惧症、焦虑症惊恐发作，强迫症、厌食症、多食症等，都可以考虑用这个方子，适当加减就可以了。甚至包括精神分裂症，也可以考虑用这个方子。
在德国大学里，有专门一本书叫作《心身性疾病学》，心身性疾病的发生发展和愈后，和心理情绪有关。那么，心身性疾病几乎涵盖了现在临床上所看到的多个系统的绝大多数疾病。有人统计，临床看到的80%疾病，它的发生发展都和心理因素有关。
第一类，高血压、高血脂、动脉硬化、冠心病，这类疾病患大多数是A型性格，风风火火、雷厉风行、追求完美、争强好胜、爱出风头、力争第一，这是好的方面。但是他常常给自己增加无形的压力。如果是这种性格的，今后百分之百得高血压、冠心病。
第二类，消化系统的所有疾病都与情绪因素有关。有位老先生吃不了东西，告诉我两个月了什么都咽不下去。我说：“你体重有变化呜？”他回答：“没有。”我说：“你什么都咽不下去，你怎么体重没变化呢？医院查了吗？”他说：“没有。”我问道：“为什么不去？”他说：“我不敢去，怕查出食管癌，吓都吓死。”我说：“那你怎么两个月吃不下东西、喝不下东西，你也不瘦？”他说：“两个月前，我儿子博士后毕业，40多岁了没有女朋友，我们两口子就盼着抱孙子，我们就这一个儿子！突然有一天他带着一个年轻女朋友回来，还挺漂亮的，说：‘这就是我女朋友，我们要结婚了，今天晚上不走了，我们就住家里。’高兴得我们老两口一宿没睡呀！第二天女孩走了，我就问儿子你这女朋友家里是什么情况啊？孩子吞吞吐吐地说这女孩是高中毕业、从农村来北京的打工妹，没有北京的正式户口，没有正式职业。我一听就气了。结婚没门儿！结果孩子说：‘爸爸，已经晚了，她已经怀上我的孩子三个月了。’我怒火中烧，打开冰箱，一瓶凉啤酒灌下去，还觉得热。又拿出一瓶来喝，结果呼地一下吐出来了，再喝一口，呼地又吐出来了。后来，我爱人让我不要喝冰凉的东西，喝点热粥。结果一口粥也没咽下去，水也喝不下去。第二天早晨，我出门买豆浆、油条，买回来还没走到家，就遇到了棋友，于是蹲在路边下棋。下着下着，就突然发现油条少了两根，再过一会儿，又发现包子少了两个，还问棋友是怎么回事，结果棋友说是我吃的。我当时还很惊奇，怎么我能吃得下饭了？结果回到家又什么都咽不下去了。从此以后，每次我想吃东西都必须找人下棋，而且下棋的时候还不能说吃字，一说就又咽不下去了，就靠这样我吃饭，我活到了现在。”我说：“你找别的大夫看过了吗？”他说：“看过了。医院检查，就到小门诊部找中医大夫，可他的药我都咽不下去，所以来找你来了。”
我给他开的是柴桂温胆定志汤。但是解铃还须系铃人，心病还需心来医。他拿了方子，我说：“恭喜你，老先生！”他问道：“何喜之有啊？”我说：“恭喜你做爷爷了，赶快打个电话把儿子叫回来，不然孙子出世以后怎么上户口啊？”他问道：“孙子？你怎么知道？”我说：“你想想，儿子上次到家拿户口本到现在几个月了？”他回答：“两个月了。”我接着问：“儿子回来了没有？”他说：“没有啊！”我说：“两个月之前他说怀了三个月对不对？现在五个多月了，还有四个多月你就要抱孙子了。赶紧回去给儿子打电话！他们不办结婚证，怎么给孙子上户口啊？”他问道：“孙子？我有孙子了？你是怎么知道是孙子不是孙女啊？”我回答：“我说肯定是孙子！”他高兴地走了，还对我说：“要是孙子，我一定带着他让你看看，感谢你。”有学生问我：“老师，你怎么知道怀的是孙子啊？你摸他的脉就能摸出他儿媳妇怀的是男孩还是女孩吗？”我说：“我先让他高兴高兴吧！”
心身性疾病有很多很多，各种皮肤病、妇科病、男性的性功能障碍、呼吸系统疾病、过敏等，都是心身性疾病。
这次到机场接我的是一位消化科医生，他说很多消化系统疾病很难治，我说这是心理情绪的问题，你从心理情绪这个角度来调，人逢喜事精神爽。很多人一点劲儿都没有，用补气的药，实际上不对，患者情绪好了，马上就有劲儿了。很多病我们都可以通过调控情绪来治疗，都可以用柴桂温胆定志汤。
五、课后思考
我还有几个问题和大家一起思考。
天人相应思想，在辨证论治中有没有应用价值？就说抑郁症，从这个发病时间，从患者接受阳光的多少，从发病的季节，都是天人相应思想。我在讲阴阳和五行，讲木气的展发，这也是从天人相应思想而来。
天人相应和天人合一是不是同一概念呢？不是的。《内经》从来没讲过天人合一，讲的是天人相应。天有日月，人有两目，天有四季，人有四肢胴，天有五行，人有五脏，天有六律，人有六腑，地有高山，人有肩膝，地有深谷，人有腋腘，地有十二经水，人有十二经脉。此天人相应者也。
为什么《内经》不能说天人合一呢？天地为人之父，人类和万物是大自然的儿女，儿女怎么能和父母合一呢？那天人合一是谁说的呢？是社会学家、哲学家的话，儒家做事，什么时候该让民众种粮食了，什么时候该收割了……什么时候该进行什么。这个按照大自然二十四节气的更替严格进行，就是人的行为和自然规律相合一，就叫天人合一。
如何理解中医治的是得病的人？西医治的是人得的病？当代中医都是在治人吗？有很多时候我们只是看到这个患者，像对肿瘤患者，实验室研究证实哪个药有抗肿瘤作用，我们就拿来用。很多药是苦寒的，把胃都吃疼了，吃得人什么东西都吃不下去了．结果人和肿瘤一起消灭掉。我们应当想到调整人，让人的自我调节功能、自我康复功能发挥作用，就百病不生了。
形与神是如何相互影响的？心理疾病只用情绪疏导能不能解决问题？治疗精神疾病主要应当调整哪些脏腑呢？肝、胆、心。除了调节脏腑功能之外，还要注意祛除三焦代谢失调以后产生的痰饮、水湿、瘀血等。温胆汤就是化痰浊的，有时候我也用利水湿的药。
我今天和大家的交流就到这里了，谢谢各位！
（摘自《名师经方讲录》第八辑中国中医药出版社p23-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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