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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Uhjnbcbe - 2021/5/6 15:58: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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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尹肖雯:主治医师,毕业于同济大学医学院精神卫生专业,现就职于医院情感障碍科,擅长抑郁症、情感障碍等的诊疗,译著有《主体间性心理治疗》《论弗洛伊德的群体心理学与自我分析》等。很多人对精神病患者充满恐惧,我小时候也不例外
  
  我是一名精神科医生,博士毕业,刚工作了6年。
  说起精神病患者,大部分人的印象是——脑子不正常,很多人对他们充满恐惧,我小时候也不例外。小时候我住的小区里有个女人,每天或是在外面游荡,或是在家门口呆坐。她总是穿着一件红色外套,披头散发,不说话,也不主动靠近人。大人叮嘱我,见到她要绕道走。我不敢接近,只是好奇,她为什么和别人不一样。
  后来我上小学,班上有一个男生,家里环境很糟,成绩也很差,还有很多行为问题,偷东西、借钱不还、打架、撒谎,所有人都讨厌他。那年开学,他没来。我后来才知道,他自杀了。我还记得自己当时的震惊,那是我第一次近距离地感知自杀。他为什么会选择这样的结局?多年后,我看了法国电影《四百击》,一下子找到了答案。那个男生和电影里的小男孩很像,很小年纪就遭受了太多痛苦,他用自己的办法对抗,但仍然在现实中无处容身。
  那个时候,我还没有决定学精神医学。硕士阶段,我拿到心理咨询资格,才对探究人类的精神世界产生了浓厚的兴趣,算是坚定了职业方向。
  年,医院临床一线,开始和各种各样的患者打交道。
  如果把每个人的精神状态比喻成一根弹簧,最好的情况就是控制在弹性范围内
  精神疾病其实范围很广,而且有不同类型。
  第一类就是大家都知道,但又很陌生的精神分裂症。这是一个大的疾病谱系,下面还有细分。这种病最大的特点是紊乱和不协调,涉及思维、情感、行为等多个方面的异常。
  第二类是心境障碍,通俗讲就是情绪生病了。现在大家对这类疾病的了解相对多些,比如抑郁症、躁狂症、躁郁症(双相情感障碍)等。
  另外还有神经发育问题,就是在发育阶段起的疾病,如低智、自闭症、多动症等,以及老年人群体多见的各种原因导致的痴呆等等。
  工作这几年,我和同事最大的感受就是心境障碍的病人数量一年年增多,发病年龄越来越小。我们病房最小的孩子只有10岁。最多的时候,12岁~18岁的患者占据了门诊量的三分之一。这个数量是不可思议的。
  心境问题,尤其抑郁症,其发病和社会心理因素相关性很大,和压力有关。现在很多人生活节奏快,处处追求效率、指标,导致出现很多重复性无意义的竞争,有竞争必然带来压力,时间长了,情绪就会出问题。大家可以想象一下,眼下这个高速发展的时代就像滚滚向前的洪流,无数生命被裹挟前行,但不是所有人都能很好地适应,有些人变得抑郁、焦虑,出现精神痛苦。
  如果把每个人的精神状态比喻成一根弹簧,最好的情况就是把它控制在弹性范围内。我曾遇到一个中年女性患者,她出现精神异常已经很多年,多疑、猜忌,有妄想表现。她觉得所有邻居都在背后串通起来谋害她,经常站在窗口对邻居破口大骂。她有个十分疼爱她的丈夫,她的丈夫总觉得只要对妻子无条件、无休止地顺从,她就会慢慢好起来。
  但事与愿违。有一天,丈夫发现妻子偷偷买了一把斧子,准备拿斧子去砸邻居的窗户。丈夫这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医院。在校园中遭受霸凌的孩子,即便转学换个新环境,仍然会成为欺凌的对象
  在临床一线工作后,我对精神疾病的认知更加深入,对精神病患者的理解也更为深刻。我在诊疗过程中依然会谨慎,但是对精神病患者的盲目恐慌早已消失。患者不是只有疾病那一面,我们医生也会
  我画的第一个患者是个十五六岁的女孩,因为精神分裂症不得不住院,长期靠药物治疗,但效果不太理想,还是有难以消除的幻听症状。她非常可爱,特别擅长画画,是我见过画画最好的患者,比我水平高太多了。她母亲给我展示她的作品,模仿宫崎骏的漫画简直和原版无法区分。我拍了好多她的画保存在手机里,可惜手机坏了,那些照片找不回来了。
  大概是医生和患者相处久了产生了“化学反应”,我把小姑娘我见犹怜的形象画了下来。
  这之后,我手中的画笔就再没停下来过。画中有外表和内心强烈反差萌的青壮年;有身世可怜、罹患抑郁症的少年;有兴奋欢乐的躁狂患者;有受精神分裂症症状影响殴打老公的家庭妇女……
  我画了一个患有抑郁症的男孩,他是留守儿童,父母离异后,母亲就消失了,父亲一人在杭州务工,很少关心他,他和奶奶独自生活在老家,那里贫穷、闭塞。我在他周围画了一扇黑门,外面的世界很精彩,可是他接触不到。他个性柔弱,家庭支撑系统也弱,在学校遭受了严重的校园暴力,因此,我又在他边上画了一个大大的拳头。
  我们在临床上观察到,在校园中遭受霸凌的孩子,即便转学换个新环境,仍然会成为欺凌的对象。我问过一个孩子,他说小的时候在学校受到欺负,很害怕,回家和父母说,父母反问他:“为什么人家总是欺负你,肯定你有做得不对的地方。”这之后,孩子就再也不告诉父母这些事了,性格也越发懦弱,其他孩子就觉得“这人好欺负”。久而久之,就算换个学校,校园暴力也很容易找上他。对精神类疾病,虽然药物治疗很重要,但无法百分百起作用
  
  我治疗过一个女孩,父母对她的控制非常严格,甚至不允许她锁房门。她父母的关系也一直不好,家里争吵不断。而她又正处在叛逆期,就用抽烟、喝酒、自残来反抗父母。这个患者反反复复住院,治疗一段时间,精神状况明显好转,但一回家就发病,反复自残。
  我和她父母谈过,但沟通很困难。她父亲全程不说话,问他有什么想法,他就说:“我现在不高兴,我不想和你讲话。”这种情绪化的表达,不是一个理性的成年人该有的。可想而知,这个孩子的家庭心理环境有多糟糕。
  每个家庭都有自己的秘密和隐私。作为医生,很多时候无法触及患者家庭的真实状况。我为一个小患者采集病史时,问孩子母亲家庭是否和睦,她和丈夫关系怎么样。母亲说:“我们家里很好、很和睦的,也不知道这个孩子为什么会这样。”
  我从孩子口中听到的却是截然不同的说法:“我爸出轨,我妈经常和他吵架。他们一吵架,我就想死,想割自己的手。”
  对精神类疾病,虽然药物治疗很重要,但仅仅通过药物,无法百分百起作用。我们会给病房的青少年开展团体心理治疗,一群有相似症状的孩子在医生的引导下进行互动。一来可以减少他们的孤独感、病耻感,让他们觉得“原来不只我一个人这样”。二来通过团体互动,让他们掌握一些承担痛苦的技巧,在团体中学习怎样处理人际关系。和这些患者聊天,涉及的话题天南地北,让人脑洞大开
  
  躁狂症,听这个名词,是不是就觉得这类患者一发病,就会带来攻击性?事实上,这类患者真正应了那句“精神病人欢乐多”,他们通常头脑反应灵活,经常觉得自己无所不能。医生去查房,躁狂症患者会带动整个病房的气氛,夹道鼓掌,带着其他患者一起高喊:“欢迎欢迎!热烈欢迎!”搞得医生啼笑皆非。
  这是我给一个躁狂症患者画的像。这个患者很瘦,笑起来像猴子,我把他画成美猴王的形象。躁狂症患者看到的世界常常是丰富多彩的,所以我给他配上了鲜艳的色彩。
  和这些患者聊天,涉及的话题天南地北,让人脑洞大开。在躁狂症患者眼中,世界上任何事都非常简单,比如有患者说:“医院出去后,要成立一个公司,超过马云。医院干了,我会给你们安排职务,这个总监给你,那个总监给他。”
  躁狂症患者很容易互相吸引,你夸我,我夸你,互相把对方吹捧上天。几个躁狂症患者聚在一起,成立公司,挣大钱做大事,好像是非常简单的事情,几分钟就可以搞成。但有时激越性也很强,一言不合,他们就互相攻击,破口大骂。
  为了引出患者更多的症状,医生不会生硬地询问,而是会顺着患者的话题聊,比如公司成立起来具体做什么?一年打算赚多少钱?在聊天的过程中,尽量发现患者夸大、高涨的地方。精神疾病无关道德和个人品格,很多患者的内心依然保有良善和对美的感知
   多年后,我偶尔还是会回想起儿时小区里穿红衣的女人。精神疾病无关道德和个人品格,它的出现,对患者和他的家庭而言,都是不幸的,但其实很多患者的内心依然保有良善和对美的感知。
  “老病号”胖娟患精神分裂症已经十多年了,她有家庭、有小孩。每年一发病,医院住一阵。爱漂亮是她的最大特点,即便住院,她也不会忘记爱美,嚷着不要穿病号服,要穿自己带来的颜色鲜艳的衣服。她还常给自己扎两个小辫,脸上挂着灿烂却不协调的神秘笑容。我在画中进行了适当加工,给胖娟穿上漂亮衣服,指甲也涂成红色。
  这个我叫他“胖胖”的男生,是一位精神发育迟滞患者,20多岁了,心智却永远停留在五六岁孩子的水平。他很喜欢跳舞,身体灵巧,表现欲强,很喜欢别人夸奖他。有一次,他问我:“尹医生,你看我跳得好不好?像不像一只美丽的天鹅?”他这样问我,我就在他身边画了一只大白鹅。
  每天下午三四点,是患者的娱乐时间,康复师们会针对性地让他们听音乐、唱歌。这也是胖胖一天中最享受的时刻,会随着音乐翩翩起舞,沉醉在自己的世界中,同时享受别人对他的赞美。
  这位有妄想症的大叔坚信自己体内被安装了“摇摆机”,所以被摇摆得血压高、血糖高、身体差。我就给他画了一个摇摆机,像小时候玩的不倒翁。其实这位大叔多才多艺,不仅唱歌好,还写得一手好字。我把他画成这有趣的模样,是因为他给病友带来了很多欢乐。
  还有一个30多岁的精神分裂症患者,外表看很金刚,内心却很柔软。他靠在门口的样子,很萌,眼神却是空洞的。我经常想,如果他没有患病,会是什么样。他肯定想不到,在我的“艺术加工”里,他还有另外两种模样,一个是相扑运动员,一个是舞蹈演员。
  住院部很多患者是重症精神病患者,他们有的反复入院,有的需要终身服药,而且随着病情发展,他们的社会功能也渐渐丧失了,无法再回归以前的生活轨道。我画了一位患病多年的精神分裂症患者,她的社会功能已经丧失,无法融入社会。她身上已看不到明显的幻觉、妄想、躁动等症状,只剩下淡漠、孤僻、懒散、衰退。
  患者的画像越画越多,有一次我突发奇想,打算给他们来一幅“集体照”,虽然他们彼此并不熟悉。这张画里,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特点,穿着鲜艳的衣服,表情神态各异。假如没有疾病,他们本来可以拥有不同的人生,因为生病,他们才变成现在这样。对精神病患者来说,高质量的照料和关心可能更为重要
  
  这些画都是我的宝贝,有几幅我还专门装裱起来。
  如果有人问,医院工作,不害怕吗?不压抑吗?可能他们看到这些画,会对这个群体有不一样的认识。不仅如此,这些画是工作馈赠我的宝贵财富,也是我作为一个精神科医生的自我疗愈。
  “精神病圈”里流传着一个故事。一个精神病患者坚信自己是一朵蘑菇,整天撑着一把伞,蹲在墙角,不吃不喝。他的医生想了个办法,也撑了把伞蹲下来,自称是一朵蘑菇,陪伴这名患者。然后,医生仍旧正常走路、吃饭、睡觉,他告诉患者:“蘑菇也可以走路、吃饭、睡觉。”渐渐地,患者开始恢复正常生活,虽然他始终觉得自己是一朵蘑菇。
  这个故事的真实性并不重要,但它蕴含了温暖的人性。作为精神科医生,对患者拥有同理心是十分重要的。排在医术前面的,应该是医者的人文关怀。
  我读过一本书叫《天堂中转站》,作者在救济院工作,也做过精神科医生。书里有段话让我特别有共鸣:“低效和较高质量的照顾似乎是相关的。”现在精神病患者越来越多,医生的数量却还不够,医生能分给每个患者的时间更加有限。对精神病患者来说,高质量的照料和关心可能更为重要。当然,这些仅仅通过医生来做也是不够的,社区、家庭都应该参与其中。
  我的画或许微不足道,但能让更多人看到精神病患者的另一面:他们更可爱的模样,他们曾给医生留下的深刻印象。无论是何种精神病患者,他们都仍旧是人,也应该像人一样被尊重。
  我还会继续画下去,记录下去。(戴维王晓红李彬整理)编辑:张昊华制作:魏婉笛审核:孟小捷预览时标签不可点收录于话题#个上一篇下一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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